第45章 御赐玉佩


    
    几天前,黄昏的时候,长安城郊。

    一块宽广荒芜的空地上,围起一圈有半人高如烟熏色般枯黄的竹篱笆。篱笆外站着人,一簇簇一堆堆一团团,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篱笆内圈着动物,一只棕毛野兔子,怯生生地蹲在场地里,睁着阴凄凄的眼睛,瞅着篱笆外。

    竹扉乍然扯开,放进两头青面獠牙的大猎狗。小兔子大骇,撒腿就跑。它跳啊,蹦啊,跑啊,无论多么拼命,它就是跃不出那圈禁的竹篱笆。还未奔到竹篱跟前,就被一头赶上来的猎狗“咯嘣”一下啃碎了喉咙。那猎狗凶恶的一昂首,连皮带血扯下一嘴毛。

    “哈!是黑子先咬上去的,我就知道黑子厉害。……”一个粗大汉兴奋地嚷起来。

    “唉,倒霉!早知道就押黑子了。妈的,那老秋真不顶用。……”一个泄气地骂着。

    篱笆内有两头休战的壮硕的猎狗,一匹叫黑子,一匹叫老秋。老秋不敌黑子跑得快,所以落败。篱笆外吵吵嚷嚷,笑叹怨尤声已连成了一片。

    不一会,向篱笆里跑进来两个粗大汉,将猎狗牵了出去。在它们不远处的荒草地上躺着的被撕咬的血肉模糊的小野兔,也被迅速地清除掉了。因为,下一场比赛马上就开始,有人又放进了一只小兔子,这一次是灰色的,也没有名字。

    篱笆外的一处高地上,置着几只长凳,一张破桌子,还站着几个人。桌子上有即将出场的两匹猎狗的名字,看中哪一个,便押宝哪一个。赌徒请仔细。

    余老七拿着一块玉佩来押宝。

    做庄的看了看玉佩笑问道:“哪儿得来的?”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余老七不耐烦地说,回头瞟了一眼身后快要开始的竞技场。他又有些不满地问道:“你就说能不能押吧。今儿你们开场子太早了,不然我就去当铺抵押现银了。”

    刚看了一场赛的小伍子围着竞技场转圈子,还在观望,预备瞅准了下注,转到他这里,刚好看见,好奇就过来瞧瞧。

    做庄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金色绣云纹衣缘玄色交领长衫的三十来岁青年。他一个脚搭着长凳头,手肘撑着大腿,把那块玉左看右看了,斜睨着他,笑道:“余老七,你胆子可不小啊。偷东西也就算了,竟然偷到官家人的头上。”

    余老七叫道:“什么啊,这不是我偷的,是我捡到的。”

    “哦?”做庄的那个疑了一声。

    “哟,这么好啊。我说老七,你在哪儿捡的,也告诉我一声。赶明儿个我也去捡一块。”小伍子凑过脸去,笑道。

    余老七白了他一眼。他有些不高兴地问那做庄的,道:“你是不是胡说啊。你怎么知道是官家之物。”

    那个做庄的略带神气的淡淡地道:“我曾在上面走动,看见过此物。”他的一条腿已经从凳子上拿下来了,挺了挺腰身,把玉佩呈出,指给他看,“你看这玉,内里还有一个‘启’字。这很有可能是户部侍郎黄启的玉佩。”

    余老七摇头,道:“不认识。”

    小伍子也默然。

    余老七看那做庄的着装,做工讲究,脚踩高缦鞋,神态高傲,身份可见一斑。那么,他所说的话多半有些真。他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做庄的那个人说:“你不敢收就算了。”

    他一把夺回玉佩,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拿去当了现银再来押注。”

    赵华就问:“他后来去了吗?”

    小伍子道:“到晚上散场也没见他来。”

    李默问道:“他有说在哪里捡到的吗?”

    小伍子想了想,道:“听他嘀咕,好像是在一座拱桥上捡的。”

    陈智“咦”了一声,道:“拱桥?莫非就是那个河中浮尸的地方。”

    李默沉吟道:“难道这个真的和黄启有关?”

    李默等人去余老七家查看。院子柴扉敞开着,阴湿枯黄的小院子,没了主人的走动更加荒漠。

    推开木板门进去,简陋而杂乱的家居摆设显示出三十多岁的单身男子的贫穷和懒散。但似乎又有些不对头,他家像是有被翻过的迹象。

    “看样子,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李默喃喃。

    “谁啊?他家亲戚啊。”陈智拉开一个破烂的乌木五斗橱的小抽屉,一面道。

    “他没有亲戚。”李默沉声道。他环视一周,道:“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也找不到。”

    赵华正掀开床铺子上的草席,听他一说,也就转过身来,问道:“默大,听你的语气,是被人捷足先登了,是吗?”

    “什么被捷足先登了啊?”陈智问道。

    赵华白他一眼:“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

    “什么?!”陈智惊讶,“有人把那块玉搜刮走啦?”

    “也未必搜到了。”李默看着屋子,呆愣了一会,又转向赵华,“你去问一下小伍子,他们常去的当铺在哪儿。”

    陈智疑惑地问道:“默大,你不会以为他把玉佩当了吧?”

    他们走出屋子,李默停了一下,瞅了瞅四周,皱着眉看着陈智,道:“不当了换银子,还指望他搁在这破败的家中吗?”

    陈智挑挑眉:“直接卖了,不更值钱?”

    “嗯,有道理。”李默提高声调,故作赞赏。他们一面走出了院子。

    赵华摇了摇头,笑道:“陈智啊,就你那脑子,当捕快――,捕快这行真是遭了殃了。”

    “什么嘛!”陈智不快地道。

    赵华道:“他若卖了,还能找那块玉的主人吗?”

    “找到又怎么样,玉的主人肯见我们吗?”陈智任性的带着点挖苦的语气说,一面瞥了李默一眼。

    “他会见的。”李默冷淡地说,语气满含坚定。

    “默大有办法?”赵华问道。

    李默道:“赵华,你可知‘柴桑门’?”

    “柴桑门?”赵华拧着眉想了想,“听说柴桑门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高价做买卖,搜集情报,暗杀,什么买卖都做。但很奇怪,它并不是什么买卖都接。它的出身也没有人知道。唉?默大,你问它做什么?”

    李默悠悠地道:“世上流传被柴桑门盯上的话,你所犯的罪,哪怕设计的天衣无缝,也绝对逃脱不出他们的法眼。”

    赵华惊异地道:“难不成,你想出钱请他们出手?”

    李默停住脚,向他一挑眉,阴邪一笑:“只是帮点小忙。”

    李默又向黄尚书府下了拜帖,这次他是以刑部侍郎的身份来到黄府。礼部尚书黄廷洋在客厅请他喝茶。黄启没有出来见人。

    李默喝了一口茶,问候道:“黄启可还好?”

    黄廷洋穿着常服坐在堂上,啜饮一口,放下茶碗,叹道:“启儿这下真是受惊了。唉,那天若不是我临时被叫进了宫,他也不会替我走这一趟,他也就不会受此惊吓了。唉,幸亏没受伤,否则,我真是难辞其咎。夫人这头已经不好交待了,我那上了年岁的母亲更是要命。她向来很是溺爱启儿,一听说,急得要将我打死。”说着,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默笑道:“黄启真幸福。您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宝贝也是人之常情。不过,黄启也确实是值得老太太疼爱的。一直听闻黄启是个谦谦君子,品行端正,才高八斗,又勤奋好学。在他面前,我都自惭形秽。”他这话不假,因为爷爷一直说他不如人。

    黄廷洋哈哈大笑:“李侍郎真是谦逊。启儿��,就是这性子,温润乖顺,听从管教。”

    李默笑道:“是啊,黄启人品好是出了名的,就连先皇也是当着满朝文武夸讲过的。我还记得,那是景龙元年,先皇当着在场的番邦赏了一块美玉给黄启。当时,不知令多少大臣艳羡啦。”

    黄廷洋回想着那一时的风光,的确令人神驰。他脸上乏着霞光,笑道:“是啊,我当时也很是受宠若惊呢。没想到启儿有这般造化。”

    李默道:“那块玉里天生就有这么个‘启’字,也真是奇了,单单是个‘启’字,怎么就不生个‘默’啊、‘榉’啊的字呢?唉,这也更加说明黄启的美名感天动地啊。”

    “哈哈,李侍郎说笑了。”

    在黄廷洋啜饮的当口,李默拿出一块玉,缓缓地道:“景龙元年,吐蕃进贡的贡品中就有这一块工字型灰玉司南佩。因这块玉佩天然内蕴一个隶书的‘启’字 。再加上黄启本身的美名,先皇便赐予了他。”

    黄廷洋怔了怔,道:“这灰玉司南佩怎么在你这里?”说着,半个身子前倾,一面也就站了起来,放下茶碗走到李默跟前。

    李默站了起来,不言不笑,将玉佩在黄廷洋眼前晃了晃,眼睛盯着玉佩,淡淡地道:“是啊,怎么在我这里呢?”

    黄廷洋伸手去拿,李默的手往回一缩,不紧不慢地又给揣回怀中,装作不经意地收回。黄廷洋面色一沉,问道:“李默,你这是何意啊?”

    李默打了一拱,道:“尚书大人,这块灰玉司南佩是李默从死去的余老七那儿找来的证物,因而不便归还。再者,李默听说,罗玉素的家人请了‘柴桑门’来追查杀人凶手。我收到消息,他们仿佛也要拿这块玉。”

    “柴桑门?”黄廷洋惊道。

    “是的,所以为了保证这玉的安全,还是暂时放在我们刑部比较稳妥。”李默盯着他,“看样子,尚书大人是知道这个江湖组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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